爸爸的爸爸
爺爺走了。
前天媽說給我知時,覺得很突然。
是的,是詫異,多於傷心。畢竟爺爺已97歲了,而且去得安詳。
其實我對爺爺認識不深,只知道他在1911年出世,大半生都在菲律賓打工,退休後才回港跟他的么仔、即我爸住。他回來時,我嫲嫲早已先走一步。
爺爺平日沉默寡言,而且就算開口,也是我聽不太懂的台山話,平時只有我爸能跟他溝通。我小學還住元朗時,還好一點,我有時會跟爺爺去公園晨運,記得他當初就只一個人練太極,後來就多了一群徒弟,自此他便風雨不改地到元朗泳池旁的公園教太極,據說是不收學費的。可是我卻沒有跟他練太極,只是在公園跑圈,或是渾渾愕愕的過了一個早上。
爺爺其實性格真的有點孤辟,晨運回來後,在家看看報紙,睇睇電視,就這樣過一天。而且每當我媽黃昏放工回來時,便會躲進房裏,到吃晚飯才出來,飯後又會立即回房。到後來,他嫌我們太遲吃晚飯(約七時半),發了幾次脾氣後,便索性不跟我們吃,自己煮,六時便吃。再後來,我爸嗅到爺爺房常傳出異味,發現他會將一些殘羹放在床下的櫃裏,於是我爸唯有放一個雪櫃在爺爺的房裏。而在他房安裝電視之後,爺爺除了晨運、煮飯、上厠外,更幾乎足不出房。
我平日跟爺爺除了打聲招呼外,基本沒有什麼溝通;倒是爺爺卻常找弟弟碴子,而弟弟又老愛頂嘴,爺孫倆就這樣面紅耳熱地吵着,只是其實很多時大家都不知道大家在說些什麼。我成家以後,搬離了老家,卻開始對老人家有點耐心了,每次回老家都會找爺爺說句話,只是爺爺耳朵的毛病日益嚴重,後來他因行動不便而要住老人院後,更幾乎聽不到我們的說話了,無論我們說些什麼,他總是回答:唔使黎囉,我冇事。
我對爺爺最深印象的,有兩件事。一是小時候有一次我爸媽外出,着爺爺煮晚飯給我吃。我記得那時爺爺只煮了一道菜﹣﹣白烚薯仔蕃茄粒,是的,沒有任何調味。自此,我再不願單獨跟爺爺吃飯,若真的只有自己跟爺爺兩人在家,我也寧願吃杯麵。
二是關於弟弟的名字。由於我的名字,是父母改的,沒有徵詢過爺爺的意見,所以爸媽在弟弟出生後,便出於尊重,這一次讓爺爺改。因為我的名字裏有個「展」字,於是爺爺也以此為基礎改名,又因為他很重視意頭,所以便想出以下的名字讓我爸媽選擇:鄺展發、鄺展富、鄺展利(我只記得這三個最好笑的);後來聽爸媽說,他們當時只覺好笑,但又實在太多揀不落手的,幸好還有一個較可取,否則便不知怎辦。(想知我弟弟叫什麼名字嗎?)
老實說,其實我是有點傷心的。倒非為了爺爺,而是為了爸爸,因為,他剛失去了他的爸爸。